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想成为库布里克那样的导演 | 导演帮

作者| JEFFREY RESSNER  

编译| 孟浪 

  编者按

“时隔13年，《阿凡达》续集终于要来了！”

5月9日晚，备受影迷期待的《阿凡达：水之道》（暂译，简称《阿凡达2》）曝光首支预告，预告片中，主角杰克和涅提妮以新造型亮相，被不少网友刷屏。据悉，《阿凡达2》将于今年12月16日在北美上映，国内定档情况片方暂未对外宣布。

续集中讲述，当人类重新对潘多拉星球进行采矿业务，曾经的地球残疾军人杰克·萨利（Jake Sully）——如今潘多拉星球纳美族一方部族的族长，将要带上妻子孩子和族人去寻求避风港，继续探讨人与人、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主题。

导演卡梅隆曾透露：“《阿凡达》续集展现的不仅仅是潘多拉星球，还会探索潘多拉的另一面——海底世界，一个同样丰富多样、疯狂而富有想象力的场景。”从预告片来看，确实如此，影片中不仅有巨大的海洋生物，还有纳美人骑着坐骑在水下穿梭的场景。

自2009年《阿凡达》北美上映，2010年在中国大陆上映后，仅六周就打破了此前《泰坦尼克号》创下的的影史票房纪录，这也使得詹姆斯·卡梅隆成为执导世界电影史上两部最卖座电影的伟大导演。结合去年3月重映票房，《阿凡达》以28.47亿美元的票房称雄全球票房榜至今。

《阿凡达》的出现也强有力地推动了3D技术革新，成为远超电影范畴、延续至今的文化现象。以此片为分界线，3D技术正式在大众商业院线中普及和应用，而13年来，鲜有影片能超越其虚拟制作技术。

《阿凡达2》重磅来袭，相信该片不仅会在电影技术史上再树新风，已一定会对全球电影产业，尤其是吸引观众回归电影院起到重要作用。

为迎接《阿凡达》系列电影的回归，导演帮（daoyanbangwx）于近日特别翻译制作了导演詹姆斯·卡梅隆在2008年夏天的一篇专访文章。该文系美国导演协会（DGA）记者JEFFREY RESSNER 所作采访，因原文篇幅较长，所以我们将分为两期分章节发表，今天是第二篇。

点击回顾上一篇：

JEFFREY RESSNER：在《异形2》中，你和一个童星合作过，而《终结者2》的主要角色之一就是 Edward Furlong 扮演的那个孩子。你如何在片场与年轻人相处？

詹姆斯·卡梅隆: Carrie Henn 和 Edward Furlong 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没有表演经验。所以有一个真正的挑选过程，就是要找到那个能抓住你的心的孩子。我认为这是每个电影制作人在围绕孩子拍摄电影时都要面对的问题。

你必须以他们的方式思考，但你不能把他们当成孩子，因为他们会感觉到的。你必须平等地对待他们，但要记住，他们还是个孩子，他们看待事物的方式非常不同。你不能给他们讲太多故事，你必须保持简单和直接。

Edward Furlong 有点精力问题，他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在一场戏中恢复精力。于是我进来说，“好吧，我们来做开合跳吧。”我们会一起做几分钟开合跳让心跳加速。然后他的大脑就启动了，接着就能重新工作。

《终结者2》成为演员 Edward Furlong 最为著名的一部作品

JEFFREY RESSNER：像你的大多数电影一样，《终结者2》有几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视觉效果，比如霰弹枪把T-1000的头部炸开，半机械人从一池液态金属变成人形。你如何让视觉效果不盖过故事情节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你想把人们带到一个他们自己无法想象的地方，但它必须是你已经有机建立起来的。演员们做了大部分繁重的工作，因为他们对这些想法的热情投入，使观众相信他们看到的是真实的。

在《异形2》的结尾，当西格妮·韦弗看到异形女王从航天飞机的起落架上走出来时，你相信它就在那里。现实中它只是一大块橡胶，但你相信它是一个活物，是因为西格妮让你相信它。这就是它的工作原理——表演的水准决定了视觉效果的效果，而不是效果本身。

《异形2》（1986）

JEFFREY RESSNER：现在，演员必须对着绿色或蓝色的屏幕表演，或者对着占位符表演，占位符稍后会被填充。你对从未在这些领域表演过的演员说什么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任何演员都可以拿起一页对话，和另一个演员在一起，然后拍出一场漂亮的戏。从导演的角度来看，这没什么关系——你要做的就是确保他们在镜头里，对吧?但当其他演员不在的时候，你就有工作要做了。

你必须运用你所知道的每一种技巧，创造出在他们看来真实得惊人的东西。所以你要告诉他们看到了什么，并试图向他们展示这是什么。

我的意思是，你必须知道一个演员在没有任何东西的情况下能创造出什么。当一个演员来试镜时，他们站在一个房间里，假定他们是在另一个星球，或者在另一个时间，或者在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。而且没有布景，也没有服装，但是如果他们能在那一刻做到，他们以后也能做到。这就是为什么我不会让一个没有试镜的演员出演这种类型的作品。

《阿凡达2》有大量水下虚拟拍摄戏份

JEFFREY RESSNER：你怎样给演员试镜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不会雇用一个我没有和他共事过至少一个小时的演员。不幸的是，大多数演员一进来就想“我有15分钟的时间，我要让他大吃一惊。”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在现场工作，或者和他们的表演教练，或者和朋友一起。他们真的很在乎，他们会调查现场。所以前15分钟是他们的，后15分钟才是我们一起在探索。

在那之后，我将继续努力，看看他们是否能想出新的点子并付诸实践，因为这就是片场的工作方式。不要指望第一次拍摄就会随心顺意。如果真的发生了，摄制组通常还没准备好。(笑)

JEFFREY RESSNER：你的电影中有那么多专业技术和电脑制作的东西，我不认为会有很多即兴表演。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哦，当然，非常即兴。即使我是一个编剧，我也不会带着故事板进入表演场景。我可能有一些一般性的见解或创意。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工作人员退后一步，我要和演员们进行一次创意彩排，我们要试着找出在场景中尤其是视觉上有意义的东西。如果演员们有想法，他们也可以加入一些有助于表演的对话。我告诉制片厂，我给他们的剧本是初稿，第二稿将由演员完成，第三稿将在编辑中完成。

西格妮·韦弗在出演《异形2》后继续与卡梅隆在《阿凡达》系列中合作

JEFFREY RESSNER：除了票房，大多数业内人士对《泰坦尼克号》的印象是在这部电影上映前的负面言论。这让你明白了媒体的力量是什么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学到了很多关于媒体的知识，可以肯定的是，他们非常贪婪。不管事实如何，它们可以是疯狂进食的鲨鱼。我以前从来没有被攻击过，也许是在个人评论或类似的事情上，但在电影上映之前从来没有。

那些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的人只是认为攻击我们是一项伟大的运动。因为拍了一部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电影，我们看起来就像历史上最大的白痴。好吧，大船沉了，有什么大不了的，你要花2亿美元做什么？而且，你已经超出预算了。你得推迟你的发行日期。

我的意思是，在人们还没看完这部电影之前，我们就被缺席审判，然后挂在雕像上。有趣的是，它变成了一种性格考验，因为你可以自我毁灭，灰溜溜地逃走，它有可能变成媒体的预言。但我不会让他们说我的电影是垃圾。我要尽我所能把它拍成最好的电影。

《泰坦尼克号》（1997）

JEFFREY RESSNER：你是怎么处理片场的流言蜚语的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这些没有影响我们的工作。我认为演员相对来说对那些东西免疫，除非他们是一个大电影明星，攻击是针对他们的。但凯特和莱昂纳多受人尊敬且相对年轻，你知道，他们不是被攻击的人。我们也都很专注。《泰坦尼克号》之所以残酷是因为它是一项艰苦的工作，它涉及到沉船和海底拍摄等等。

但莱昂纳多在片场是一个真正的活宝，他让大家的情绪高涨。每隔一段时间，我们会玩一些恶作剧。在我的第一个生日那天，我们请了一支墨西哥流浪乐队，正好在拍摄现场，除了他，所有人都参与了，只是为了好玩。这样的事情往往会让人心情愉快，你必须要有幽默感。在《泰坦尼克号》中，我可以说我失去了幽默感，但在《阿凡达》中，我没有。

JEFFREY RESSNER：很明显，我们现在正处于电影制作工艺的过渡时期，《阿凡达》被看作是伟大的数字希望。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当然不希望别人把这个强加在我身上。

JEFFREY RESSNER：让我们换个说法，你认为《阿凡达》在3D领域有什么潜力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——生活在那样的世界里，每时每刻都是一种快乐的体验。你坐下，戴上眼镜，它能持续两个多小时吗？很久以前还没有人制作过这么长的3D电影，我们正在着手开拓一些史诗性的地盘。

我们现在能说的是，这部电影确实有能力影响观众。我认为，如果走出电影院，他们将3D与那种体验联系在一起，那么他们会以不同的方式看待3D——不那么花哨，更像是一种电影制作的天然工具，让他们想要走出家门去电影院。或许这才是意义所在。

《阿凡达》海报

JEFFREY RESSNER：很明显，自从你在《深渊》里创造了水下特效后，CG技术已经进步了很多。你在《阿凡达》里突破了多少极限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们把特效调到一定的程度，然后把它扔到数字领域的人那里，让他们调到更高的分辨率。他们为《阿凡达》设计了照明软件，我认为这将给CG带来革命性的变化。它就是所谓的全局照明。

如果你在室外工作一天，你只有一个太阳。通常情况下，你可以用40或50盏灯来创造阳光的效果，把它分成不同的区域。他们只给我们看了11个在过去几周完成的电影镜头，我把它拿给朋友们看，他们没有直接接触制作，他们说，“这太不可思议了。你是怎么化妆的？”他们甚至没有提出正确的问题。

他们甚至不明白他们看到的每一个东西都是1和0，都是像素。它没有任何有形的、物理的现实基础，但它看起来是真实的。

詹姆斯·卡梅隆与斯皮尔伯格、卡岑伯格一起参加3D技术研讨会

JEFFREY RESSNER：今年3月，你和斯皮尔伯格、杰弗里·卡岑伯格一起参加了DGA关于3D技术的研讨会。你认为在导演界应该有一些关于3D工作的指导规划吗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不确定有没有人有资格做3D的技术指导，我觉得我们正在想办法，就像声音和颜色出现的第一天。当你在拍电影的时候，它往往会主导你的想法，从更大的角度来看，这可能是不健康的。但我认为任何愿意在3D领域工作的人都应该把他们在这方面学到的东西回馈给我们。在一定程度上，将会有一些(格式)规则，我们需要坚定这些规则，这样我们就不会在市场化的热汤里撒尿，给人们不好的视听体验。

JEFFREY RESSNER：你如何分享你的经历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也许我们应该成立我们的匿名3D组织，一个自助小组，所有的导演应该聚在一起分享他们的经验。每个人都可以站起来说，“我是个3D技术爱好者”，然后继续讲他们学到的东西。这是导演们聚在一起讨论技巧的绝佳机会，就像我们年轻时所做的那样，重新捕捉到一点那种精神。

这也是我现在对《阿凡达》的感觉。这是我的第七部电影，我几乎每天都觉得这是我的第一部电影。我可不想过得那么舒适，就像一个叼着雪茄的家伙，靠在椅子上，一边陶醉于参观片场的影迷之间，一边看着摄影指导在做什么。对我来说，这不是导演的意义所在。

我回家的时候如果不会全身酸痛，也不会因为亲自搬过布景上的东西而指甲发黑，那样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导演了。

JEFFREY RESSNER：导演们是如何在3D电影上迈出这一大步的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用新一代摄影机拍摄3D的第一步是把胶片转换成数字高清，很多老牌电影制作人都不愿意这么做，或者说他们正在考虑这个问题。但你不能这样想，你必须用双手抓住你的蛋蛋然后从悬崖上跳下去，就是这么简单。然后，完成了这个转变，现在要做第二个转变，也就是要开始用3D来思考。你必须开始用3D合成镜头，诸如此类。

《阿凡达2》有望再次革新3D技术

JEFFREY RESSNER：作为导演，你觉得用3D怎么样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在构图的时候不看3D，只是在平板显示器上进行画面合成。所以对我来说，这门学科就是想象3D的镜头会是什么样子，但要满足于2D的画面。这样我就能在制作过程中制作出好的2D电影。

我们有能力在拍摄过程中观看每一个3D镜头，但我必须走50英尺到我们的小观看空间去观看。我发现这需要花费很多时间，因为每个人都会说“哇，太酷了，再玩一次吧，这实在太有趣了。”你可以在片场获得一定的乐趣，但你不能有太多的乐趣。

JEFFREY RESSNER：你凭借《泰坦尼克号》获得了DGA奖和其他许多荣誉。同事的认可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嗯，能得到理解和尊重是很好的。因为博客上都是笨蛋——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有拍过任何东西——没完没了、喋喋不休地说我们电影制作人是多么白痴。

但是，你知道，我会和其他四五名导演一起参加一个小研讨会，不管我们的美学是否相同，我都知道那些人在制作电影时经历了什么——获得资金，经历与工作室的斗争，保持他们创作的完整性。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小的群体，除非你做过，除非你亲身经历过，否则你不知道会付出什么。

JEFFREY RESSNER：你认为年轻导演需要做什么才能使用这种新技术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接近它，即使它仍然非常昂贵。虽然制作一部完全CG并且完全真实的电影是可能的，但是成本太高。我们正在制作一部60%CG和40%实拍的电影，但它的成本仍然处于难以承受的边缘。

年轻有为的电影人不会马上制作这种类型的电影，但你会看到一些导演在一些场景中使用它，从而提升了那些传统的电影。可能从某种意义上说，那些在我10年或20年后出头的导演不会被陈旧的做事方式所拖累。说到底，我不能给他们任何建议，我相信他们会想出办法的。

JEFFREY RESSNER：我知道你的灵感来自《2001太空漫游》。你见过库布里克吗?

詹姆斯·卡梅隆：是的——那是我给自己的40岁生日礼物。当时我正在欧洲度假，我给他打电话说：“我要过来。”然后我就去了他在英国的家。我妻子当时吓坏了，因为我不能回家过生日。但我说："我要去见斯坦利·库布里克！没有礼物，没有惊喜派对，没有任何你能给我的东西可以取代它。”

我去看了那个隐居的家伙，他在一所大房子里走来走去，他只想知道《真实的谎言》是怎样拍出来的。他在地下室的KEM（译者注：Keller-Elektro-Mechanik，德国人在30年代发明的一款胶片剪辑台）上有一张照片，他让我坐在那里，告诉他我是如何完成所有特效镜头的。所以我一直在和斯坦利·库布里克谈论我的电影。

我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。但我想成为斯坦利那样的人，我想成为那个人。当我80岁的时候，我希望自己仍然是那个试图弄清一切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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